停电
约1w2字,全文完。现代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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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野全面化为漆黑的前一秒,柯拉松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
“柯拉先生?”
远处响起呼唤的声音。柯拉松在一片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努力从书本的世界中抽离出来。他手中是一本关于人工智能和人造殖民星系的未来科幻小说,而他刚刚看到机器人男主角与女主角诀别,毅然踏入高温的熔炉。一切光线倏然消失的感觉如同视窗被关闭,自己仿佛也成为了书中因故障而断电的机械生命体,可以说沉浸感十足。
先前奋力输出功率的空调已经悄无声息,但过去几小时内流经制冷管的新鲜冷气,还在这个房间内维持着低温,虚弱地抵抗着一壁以外的炎热夏日。黑暗中万物寂静无声,连窗外的鸟啭虫鸣都像受到了惊吓,面对光线的离奇出走暂时闭了嘴。
隔壁传来吱呀一声,柯拉松知道那是罗房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把书丢在一边的枕头上,坐起身,用光裸的脚趾摸索着地板。好在他上床以前没有把拖鞋踢的太远,很快就碰到了边缘,进而踩上了鞋面——虽然他完全搞不清左右哪边是哪边。
在柯拉松站起身的那一刻,他没能完全穿进拖鞋里的右脚一滑,盛大地摔在了地上。他撞倒了旁边的椅子,椅子上的书摔落在地上,一通噼里啪啦,还夹杂着不祥的玻璃破碎的声音。然而柯拉松现在没空管那些声响,也没空管椅子是不是又带倒了什么玻璃制品,因为他的脑袋撞上了床头柜的边角,痛得他眼前发黑——如果漆黑的视线可以变得更黑的话。
“柯拉先生。”
这回,是他的房间门被打开了。柯拉松泪水涟涟地看向他记忆中房间的入口,一小缕光线在那里像手电筒一样晃动着,小心地避开他的眼睛。光线背后显现出一个人影,似乎正打算走向坐在地上的他。
柯拉松急忙说。
“不要过来,地上有碎玻璃。”
人影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过来让柯拉先生不要动。看来是晚了一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一声,看着人影依旧在接近,便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然而人影飞速贴近他,弯腰按住了他的肩膀。
“都说了不要动。要是柯拉先生再摔一次,可能就不仅仅是打碎东西这种程度了。”罗用手机的光线扫着地板,而柯拉松的眼睛依旧没有适应黑暗,勉强地在黑暗中辨认着少年的轮廓。“没事,只是桌子上的闹钟摔碎了,地上有不少玻璃碎片。我穿好鞋了,不用担心,不过柯拉先生你没事吗?”
柯拉松像往常那样穿着白色衬衫和薄薄的睡裤。幸运的是,他摔倒时,挥舞的胳膊掠过桌子,闹钟先一步摔在地上,然后是椅子上垮落的书本们,最后才是他自己。所以,当他被重力拽向地面,后脑勺与床头柜垂直边缘亲密接触时,他后背下的地板基本由散开的书本覆盖,避开了被玻璃碎片划破屁股的命运。
“我还好,只是狠狠撞到了头。”
罗微微蹲下身。
“看你精神还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不过为了避免更严重的问题,还是要等有光线再帮你看。”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啊。”
少年轻轻地笑了起来,在浓黑的夜色中像一串清爽而悦耳的风声。
“摔跤专家柯拉先生,就算脑震荡也能很快克服。”
“饶了我吧……”
按在肩膀的罗的手掌传来微热的温度,柯拉松意识到现在房门大开,房间里存储的冷气正在逐渐失效。他不安地动了一下,罗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
“我去外面检查一下线路,也看看邻居的情况。我回来之前,柯拉先生就在这里不要动。”
少年复又弯下身来,柯拉松垂在身旁的小臂被罗的手指包裹,抬起,引导,先是左臂,然后是右臂,交叠摆放在柯拉松自己的肋骨上,他的手掌不知所措地握着自己另一边的手肘,形成一个拘泥的抱臂姿势。
“就这个姿势,绝对,绝对不要动。”罗用低而轻的声音叮嘱道,像一个面对不听话的患者的疲惫的医生。
柯拉松背靠着床头柜,无可奈何地回答:“我知道了。”
看着罗瘦削的肩膀轮廓伴着屏幕的光线远去,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柯拉松回忆起了罗刚来这里时的景象。
接到多弗的电话时,他正在赶一个委托项目的死线,在工作台上摆放的三台屏幕之间切换得手忙脚乱。因此,当多弗朗明哥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柯拉松花了将近十秒才理解那段话的意义。
“罗要来借住?”
“我已经同意了。他三天后就会搬过去。”
“喂喂,好歹先问一下我吧,现在刚好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这次你找来的对接人有多么难缠?”
他的兄长呋呋呋地笑了起来。
“你应该感谢我给你牵线客户吧?还有,别忘了,你住的房子可是我的产业。”
“我是没关系,这里地方也很大。”柯拉松犹豫了一下,“但是,在罗决定搬过来之前,我最好还是和他谈谈。”
“那就看你们自己商量的结果了。不过,我觉得他不会介意。”
柯拉松放下电话,唉声叹气。工作是做不下去了,他踩了一下地面让转椅从工作台前移开,结果滚轮刚好卡住地毯的边缘,让他和椅子一起向后栽倒。几秒钟后他仰躺在地面上,脚翘在空中。柯拉松保持这个姿势望了天花板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中写着“罗”的那一栏。
第二天,罗登门拜访。打开大门,看到戴着帽子的瘦高少年时,柯拉松确确实实地愣住了。几年前,他作为摄影剪辑师随同拍摄团队前往海外工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到这里了。而罗也忙于学业,两个人联系的频率维持在每年两次左右的通话。电话里罗的声音从带着稚气的小鬼转为低而清澈的少年声线,但在柯拉松的脑海中,罗还是那个戴着斑点帽、总是一副不开心的表情的小不点,而不是眼前已经留起鬓角和胡子、目测至少有一米八的少年。
“好久不见,柯拉先生。”
他回过神来,把罗让进了玄关,身高已经超过他肩膀的少年对他微微欠身。承蒙唐吉诃德家的血脉关照,柯拉松的身高接近两米,在像春天树苗一样抽长的罗面前,还是可以维持住大人的威严。
罗坐在沙发上,柯拉松颤颤巍巍地端了两杯红茶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还好只是泼洒出来了一点点。
罗没有碰红茶杯,开门见山切入主题。
“柯拉先生说想和我谈谈,是指什么?我知道,这次提出借住的要求很突然,也会麻烦到柯拉先生——”
“啊啊,我听多弗说了。大学离家太远,暑期要在大学附近做每天两个小时的实习?没有什么麻烦的,罗可以随便选空房间。而且,我这里离学校很近,入学分配宿舍后,只要罗愿意,也可以随时来住。”
罗歪了歪头,微微前倾上半身。
“那……”
受到动作的影响,柯拉松的视线向下移到少年只系到第三颗纽扣的衣领上,又移开。
“是出于对罗的意愿的考虑。罗不知道吧?我……”柯拉松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抬眼直视着少年的金色眼睛,一口气说了下去,“我喜欢同性。就是一般人所说的gay。”
罗的表情微微一动,眼睛也睁大了。柯拉松垂下视线,手心在膝盖上攥得出汗。虽然在罗拜访前他已经尽量做过心理建设,但是面对面地向眼前这个孩子告知自己的秘密,还是会让他感到格外的熬人。
毕竟,小时候的罗是以怎样依赖和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他是最清楚的。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还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柯拉松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盯着自己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
“抱歉,罗,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这件事也是最近几年才意识到的。我们一直没有见面,也没有提起的契机……”
“所以?”罗淡淡地问。柯拉松抬起头来,从少年冷静的表情下,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所以,借住这种事……会觉得担心吧?虽然每个卧室都有独立卫浴,不用担心隐私问题,但我平时都在家里工作,避不开打照面,相处的时间也会很多,还是有很多不方便之处。”
罗思索了片刻。
“柯拉先生现在有在谈的对象吗?”
“那倒是没有。”
“平常会带人回家过夜吗?”
“不会啦,我不是那种类型。”
“对我会有性方面的想法吗?”
在一问一答中,柯拉松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听到最后这句问话,脸已经像煮熟的虾子。他并不是什么不谙人事的保守派,但是被这个孩子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话,还是有点承受不来。
“怎么会!罗对我来说一直是……一直是想要好好关照的那个小鬼。”
黑发少年微微笑了,站起了身。
“那就没什么问题吧?”
“咦?”
“柯拉先生以为我是会在意同性恋的那种人吗?虽然对性取向的定义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即使是同性恋,也不会看到任何同性都会产生非分之想,这一点上同性、异性没有什么分别。从医学角度来说,同性恋是非常正常的生物行为,在进化方向上也有其合理的一面。”
“啊,这样啊……”虽然知道罗从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医学的志愿方向,听到这种描述果然还是感觉很奇怪。
“所以,只要柯拉先生同意让我借住,就没什么不妥。如果没有更多的问题,两天之后我会按计划搬过来。由于只需要住一个暑假,行李很少,到时不用麻烦柯拉先生接应,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听着少年流畅地讲着过分合理的规划,柯拉松只能迸出“嗯”“好”等单字回应,直到把这位常规外的客人送出了门。
特拉法尔加·罗看来比他想象中的要成熟懂事得多。
柯拉松很快适应了两个人的生活。不如说,罗的入住为他带来的只有好处,没有任何不便。譬如,当他盯着摄影素材看上几个小时,忘记吃饭的时候,罗会轻轻敲门,给他带一份简餐。他坚持不收罗的租房费用(“这是多弗的房子,没道理付租金给我”,他说,但后来罗似乎也没有付租金给多弗),罗一脸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人情,随后主动做起了家务。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柯拉松每周末会整体收拾一下房子,但是当他想起的时候,会发现家里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
还有,有罗在身边,他犯马虎的次数大大减少。罗会按住他无意识拿起滚热红茶的手,会在他跌倒前拽住他后颈的领子,会提醒他在抽烟前先除掉身上的可燃物——也就是脱光所有衣物。最后这一条,柯拉松自然没有奉行。
由于工作的关系,柯拉松的作息不是很规律,通宵剪辑后等天光大亮才睡下是惯例。罗在学校的暑期实习安排在下午,但每天仍然很早就起床,窝在房间里看书或者做笔记,让柯拉松十分钦佩罗的自律,但一定也是因为这份自律,加上天生的聪颖资质,才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常常是下午一点多,柯拉松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一边刷牙一边目送少年背着包走出玄关,背影溶进盛夏酷热的阳光中。
柯拉松也问过罗现在的交友关系。除了和柯拉松也很熟悉的贝波、佩金、夏其三人组依旧保持来往以外,罗似乎还和高中时期新认识的“草帽当家的”以及“尤斯塔斯当家的”走的比较近。柯拉松没有真正见过这两个人,从罗嘴里自然听不到什么好话,但是每当柯拉松听起罗对他们不满的抱怨时,还是会觉得很欣慰。
要知道,这可是曾经满身是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个罗啊。
停电 3
柯拉松第一次见到罗,是在收养院爬满葡萄藤的绿荫回廊。那时,多弗的事业蒸蒸日上,毫不吝惜在慈善上投入大手笔,投资建设多个收养院,装点起唐吉诃德产业极具社会责任感的门面。而柯拉松从小就对哥哥热衷的商业不感兴趣,父母亲也允许他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由于天生的理想主义使然,柯拉松考取了警察学校,并成功成为一名警察,之后却很快因伤退役,养病期间无所事事的他跑去附近多弗的收养院里帮忙。
当柯拉松看到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的罗,也许是因为毛茸茸斑点帽下忧郁的表情,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听修女说,罗一家遭遇车祸,父亲、母亲、妹妹都重伤入院,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接受治疗,而罗则是奇迹般的只是受了一点擦伤。没有亲戚可以依靠,无处可去的他只是暂住在收养院,如果医生能够成功挽回家人的性命,罗还能回归原来那个温暖的家庭。
但也许正因如此,让罗每天都深陷不安之中。来到收养院之后,罗的话越来越少,每天除了废寝忘食地啃医学书,就是抱着膝盖坐在长廊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光秃秃的葡萄藤。原本体格就不算结实,体重一直在下降,晚上会在噩梦中反复惊醒,眼睛下长出浓浓的黑眼圈。修女非常担心罗,但每当她想要靠近罗表示友好,最后总是落得被无视的结局。
柯拉松对罗的情况有了简单地掌握后,向罗走了过去。黯淡的金眼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躲进了帽檐之下。
“今年的春天比往常冷很多,葡萄还在等待萌芽的时机。不过,一旦天气暖和起来,新芽爆发的速度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哦。”
金眸重新抬起,蕴出一丝惊讶。柯拉松弯腰坐在罗的身边,罗紧张地动了动,但是没有离开。柯拉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在警察学校的课程中学到过幸存者愧疚和对症治疗的方式,曾经的灾难给罗带来了不小的阴影,而根据修女所说,他的家人醒转的机会十分渺茫。罗今年只有十岁,如果放任他沉浸在惶恐自责的情绪里,这个孩子可能将会陷入永恒的自闭之中。
他决定担负起照看罗的责任。
起初,罗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两个人时常上演你追我赶的逃跑戏,罗一旦躲不过就对他恶语相向,甚至撕扯他为了逗小孩子开心而专门穿上的红心衬衫。在柯拉松坚持不懈的努力——或者说程度适当的纠缠下,那个喜欢戴斑点帽的孩子逐渐软化,从“笨蛋柯拉松”到“柯拉先生”,从听到柯拉松的名字就面露厌恶,到每次他一来收养院就风一般跑到门口。
不过,罗对其他人还是会竖起硬壳,柯拉松总是劝说罗多和其他朋友玩耍——不知从何时起罗身后开始跟随称他为大哥的三人集团。但即便是对贝波、佩金和夏其,罗也不会露出最开朗的笑容。那副笑容只有柯拉松见过,那双金眸最热烈的视线永远朝向他。这些一点一滴的细节,在柯拉松心里蓄积着带有一些自私的小小的快乐。
然而从晚春的新芽初长,仲夏的枝繁叶茂,秋天结出丰满的一串串果实,再到冬日里寒风中枯萎、只留下光秃秃的葡萄主藤,罗的家人仍然没有醒来。
罗跨坐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的腹下。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正跨越重重障碍——有多年以来的固有习惯,有天然形成的理性壁垒,也有他故意设下的心理防线——对身上的少年起着反应。
他穿着宽松而质薄的睡裤,下身的凸起昭然若揭。
上次自我解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记不得日期,但这两天由于工作需要,一直昏天黑地地补充科幻知识,所以一定是好几天前。
跨坐在他身上这个他认知中一直是孩子的人,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即将穿越成年壁线的身体,味道,体温。
他集中精力回忆起罗10岁时天真无邪的笑脸,然而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依旧可以看清面前罗的五官,再怎样努力也不可能将那成熟的眉眼与当年那个10岁的孩子重合。
距离太近了,他能闻到罗身上洗衣粉的清香。明明他自己也是用的同一种洗衣粉,为什么从罗身上散发出来就这么撩人心弦?牛仔裤紧绷在少年的大腿上,裤缝勾画出肌肉的鼓胀和张力。还有这个要命的V领衬衫,肩膀和胸口大面积暴露,夜色中的层层阴影让锁骨曲线显得无比清晰,像高调的海鸥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克制着那种不可解的情绪,喉结滚动了好几下,脑子疯狂地运作,寻找着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然而视线下方一滴流进少年颈窝的汗水,让他的尝试前功尽弃。
就算是好几天没有解决生理需求,为什么他会对罗产生这些奇怪的想法?
这个世界简直糟透了。
“太好了,还以为你对我完全没有感觉。”在压抑的沉默之间,罗突然笑出来,打破了寂静,“差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
这个玩笑开的完全不是时候,他觉得更加恼火了。他喜欢同性,在这个漆黑燥热黏腻的环境里和一个长相帅气、身材完美的男人贴的这么近,会有生理欲望是正常的吧?
“好了,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你的魅力,可以了吗?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要……”
他佯装严肃地绷起了声音,而罗也用拖长带着一点撒娇的声音进行回答。就像他们8年前会有的互动一样,只是放在当下的语境,感觉似乎完全不同了。
他又放慢了语气,尽力温柔地说。
“听话,臭小鬼。”
罗打了个激灵,身体也软了几分。沉默了一会,罗放下手臂,把手撑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明白柯拉先生在想什么。”
“我才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按柯拉先生所说,对我并没有性方面的想法。所以现在产生反应,也只是由于身体靠近,受到激素影响而产生的生理冲动,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膝跳反射无异。我不觉得有问题,柯拉先生也可以坦率面对的。”
他一时语塞。罗的思维逻辑总是那么条分缕析而直接。
“因为总觉得……怎么说,对罗产生欲望,即使只是身体上的反应,也像是什么……禁忌的果实一样。”听到这话,少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而与此相对他却在苦恼中将眉头皱得更紧,“不要笑!像你这样的未成年小鬼是理解不了的。”
这句话果然激起了罗的不满。
“因为你总是不说,所以我才理解不了。柯拉先生觉得对我产生欲望,是一种感情的变质吗?”
变质。也许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罗,你知道我很爱你,所以我不想让这种爱里掺杂性方面的欲望。”
“但是我无所谓啊,‘爱’自身并没有变化吧?而且就像刚才所说的,即便增加了欲望的部分,我也感到开心。”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和罗在这方面是完全说不通了,这小鬼好像完全不在意什么爱的分类,爱的纯度,爱的本性。其实柯拉松自己也不怎么在意,他只是真的觉得很尴尬。
于是,他决定换一个角度论述。
“所以说,最开始我就不想让你住进来。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愿意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吗?”
罗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仿佛真的在思考。
“柯拉先生觉得这是‘狼狈’吗?”
“当然了!”他加重语气说。
罗的手转移到额前,手掌微曲挡住了眼睛,头也垂了下来。
“那我也是同样的狼狈。”
不明白罗这句话的含义,柯拉松疑惑地偏过头,想要从指缝间看清罗的表情,罗的头却埋的更深了。柯拉松撑起上身,弯曲的膝盖自然地动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的大腿,碰到了身上少年两腿之间最内侧的敏感部位。
神经传输的时间,只需要几百微秒。将触觉转移为判断,即使是受酷热夏夜影响而变得迟钝的脑细胞,也只需要几分之一秒。
那是隔着牛仔裤质地也能感受到的硬挺。
过电般的触感,从大腿的接触部位衍射到全身,又转化为贯彻脑部的晕眩。
他像是落水的人摸索着救命稻草一样,目光无力地摇晃着,射向罗胸口的纹身,攀上罗下颚的胡子和鬓角,再蜿蜒而上寻求着罗的双眸。
遮挡住眼睛的手已经移开,罗却垂下了视线。睫毛在眼睛下方扫出一片阴影,少年薄薄的嘴唇间吐出的轻言细语,却是狠狠砸在柯拉松身上的一记重击,让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断线。
“柯拉先生,我喜欢你。从8年前起,一直。”
停电 4
在柯拉松和罗相识那一年的圣诞夜,收养院为无家可归的孩童们组织了一场热闹的派对。柯拉松几天以前就买好了给罗的礼物小熊,提前两小时出发,在雪地上摔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他准点赶到收养院,却被焦急的修女告知了罗的失踪。罗最疼爱的妹妹拉米,也许是年龄太小,在将近一年的昏迷状态后生命体征突然恶化,而罗恰好躲在门外听到了医生打给收养院院长的电话。
柯拉松把礼物小熊交给修女保管,飞身跑上了四处点缀着彩色圣诞灯饰的雪白的大街,这次没有摔跤。
他知道罗喜欢人烟稀少,风景安静的地方,于是调动当警察时的侦查和判断能力,脑中迅速筛选出一份地点清单,并据此展开精确搜查。一个小时之后,柯拉松在几个街区以外的河堤旁边找到了罗。那个孩子没有穿厚外套就跑进了大雪之中,身上只有一层单衣,而如今还是像柯拉松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静静地抱着膝盖坐着,望着不远处结冰的河面。
“罗。”
他慢慢走近,唤着那个孩子的名字。罗猛地回转过头来,柯拉松看到了满脸泪痕。
“罗,听我说。”
罗很快地站起身,摆出防御的架势,然而薄薄衣衫下的瘦小身体很明显在寒风中发着抖。
“没有用,我都听到了。别说苏醒的希望了,现在拉米……拉米……”罗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肩膀抖得更加剧烈。柯拉松担心再拖一段时间罗的身体要被冻坏,十分焦急,但他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用展开两只手臂的无攻击性姿势,试图安抚罗的情绪。
“医生在积极抢救,根据拉米的情况调整治疗方案,要信任他们。”
“骗子!”
罗在大雪中激烈地喊了出来。“医生都是骗子!柯拉先生是最大的骗子!柯拉先生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一直告诉我他们总有一天会再度苏醒,会叫我的名字,让我心存期待。如果等了一年却等来这样的结果,我还不如最开始就和家人一起,在那场车祸里死掉!”
说到这里,罗向后退了半步,脚下忽然一滑。
“危险!”
柯拉松喊出口的同时,罗失去平衡向后仰倒,沿着河堤斜坡一路摔了下去,滚到了结冰的河面上。冰层受到孩子身体的撞击,绽出蜘蛛网般的裂缝,接近零度的河水在白色外壳下沉默而危险地流动着。
柯拉松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还好,冰层暂时承受住了罗的体重。罗趴在冰面上慢慢地抬起头,脸色煞白,金眸中交替出现茫然和恐惧。柯拉松深吸一口气,动作快速而谨慎地从河堤滑到河边,脱下黑羽大衣。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
“罗,不要动。相信我。”
就在罗咬着嘴唇点头的同时,冰层传来咔嚓一声巨响,罗来不及惊叫,就被冰壳上突然垮裂的黑色窟窿吞没。
柯拉松没有犹豫,纵身跳进了刺骨的河水之中。
在背着罗回程的路上,柯拉松浑身湿透,每走几步就要打一个寒颤。干燥而温暖的黑羽大衣裹在罗的身上,隔绝了千层糕一样的雪片,也隔绝了他被河水浸得冰冷的衬衫。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人说话的那个孩子,如今乖乖地伏在他的背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罗略微偏高的体温,为他在这条难走的风雪之路上带来一丝慰藉。
“对不起……”
耳边传来啜泣声。
“对不起……柯拉先生……对不起……”
他想做出一个滑稽的笑容逗罗开心,又意识到现在罗在他背上看不到,于是侧过头蹭了一下背上的孩子,轻轻地说。
“一切都会好的。”
回去以后,柯拉松连续发了三天高烧。等到终于降回正常体温,他在分别应付了战国先生怏怏无奈的说教,鹤警视长语重心长的劝导,多弗略带嘲弄的关心,维尔戈毫不留情的斥责,莫奈笑意盎然的问候——等诸多来访者之后,病房门边冒出了小小的戴着斑点帽的脑袋。看到病房恢复了安静,罗才走过来趴在床边,看着他不说话。他伸手摘下罗的帽子,揉着下面短短的黑发。他知道,在高烧不退的时候,罗总是陪在他的身边,为他换上新的冰毛巾,用温水擦拭他的手臂和双腿。
“谢谢罗照顾我。”
“我才是要谢谢柯拉先生。还有那个礼物,我很喜欢。”
修女已经按照他在病倒前的嘱咐,把小熊转交给了罗,连带着挂在小熊脖子上他亲手写下的“我爱你”字条。罗仰起头来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来看柯拉先生——罗西南迪的人好多。”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是他的本名。在收养院时,为了掩饰唐吉诃德家次子的身份,他选择了小时候和多弗在游戏里用到的柯拉松这个代号。罗很早就知道了他的本名,不过还是习惯性地叫他柯拉先生。但是近期来看望他的人,多数还是将他认知为罗西南迪。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出V的样子,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没想到吧?罗西可是人气角色。”
“柯拉先生总是没事就跑来收养院,我还以为柯拉先生是没有什么人际关系、天天家里蹲的闲人。”
……虽然这样说也没什么错。
“我比你大13岁,要是社会方面的人际关系为零,作为成年人来说也太无能了吧?”
“也是啊。”罗垂下了目光,“我第一次知道,柯拉先生,或者说罗西南迪,有那么多朋友……而我只有柯拉先生。”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在开心之余又有些心痛的他挣扎着支起身体,伸手刮了一下罗的鼻子。
“才不是‘只有’。”
罗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困惑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而在两个月以后提前到来的温暖早春,随着葡萄藤又一年抽出绿芽,特拉法尔加家沉睡着的三个罗所爱的人,也陆续苏醒了。
停电 5
柯拉松回过神时,他已经把罗按在床上,双手用力扣进对方的肩膀,双腿跨在罗身体两边。罗睁大的眼睛像是一轮满月,映出他投下的重重阴影。空调停转而不透风的密闭空间内,热意持续上升,他的汗水滴在罗的颈上打出湿痕。掌心和膝盖内侧传来罗的温度,很热。
那个他一手照顾过的孩子,那个他爱着的孩子,那个性格淡凉对人若即若离的孩子,说喜欢他。从8年前起。曾经瘦小的身体已经发育为近乎于成年人的精瘦健壮,却还带着少年时期的稚嫩,修长的四肢裹上了肌肉,优雅匀称的曲线从肩膀流淌到侧腰。
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正在升温,热度形成欲望的纵流,集中向下腹的某一处。他深呼吸,恨不得让空气充满自己的肺部,用饱胀的疼痛感狠命按捺着某种不应该出现的冲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罗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你不明白。”
“我确实不明白。柯拉先生是对我有‘欲望’,有‘爱’,但是没有‘喜欢’的情感吗?”
“我当然喜欢你!”他发觉自己一时失言,又来不及吞回已经说出口的话。罗眨了眨眼睛,眼角微弯,瞳孔中浮现起的是毫不遮掩的喜悦。
“我是说……我很喜欢你,对你的身体也会有生理冲动。但这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
“你还小。”
“我马上就成年了。”
“你对我也许只是对年长者的短暂依恋,我不能也不应该利用这一点。”
“柯拉先生是在利用我的依恋吗?”
“……不是。”
少年安静了一会。
“但是我喜欢柯拉先生,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和你朝夕相处,我想和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想照顾你也想得到你的爱护,更想能够用身体彼此满足。依恋,利用,如果你一定要说个明白,我真的无法分清……对不起,柯拉先生。因为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包含了很多依恋,很多私心,想被你利用,想被你引导,这样一个完整的整体啊。”
罗像猫一样微眯起眼睛,轻声呢喃着。
而他理屈词穷。更要命的是,面对这样猛烈的告白,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无论是理性还是本能都咆哮着喊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已经不行了。
他认命般地俯下身,在罗的颈侧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罗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他低声在少年耳边说,每个字呼出的气息都换来罗轻微的颤抖。
“等你让我求饶的时候再说。”罗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两个人下身聚合的炽热,虽然隔着衣物,早就完全贴在了一起,比他们先一步耳鬓厮磨。
“罗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
“我一直想的只有柯拉先生一个人。就算在自慰的时候也是如此——也是我唯一的经验。”
他把嘴唇从罗的耳边挪开,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盯着罗看,嘴唇几乎贴上对方的鼻尖。他用力深呼吸,贪恋着溺水前吸入的最后一口空气,而这样的空气也已经被身下这个人的味道染尽。
“混蛋小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色情……”
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地挑起金色的眼睛,眼中虹彩像流动的蜜糖一般将他纠缠,俘获,吞噬。他回望着,也只能回望着,齿轮同时光一起停滞,浓稠的夜色,闷热的空气,侧颊淌下的汗水,脑中蜂鸣的空想,全部融化进庞大的心跳的搏动音。
那是齿轮被全数破坏的声音。
“那么,要来尝试一下禁忌的果实吗?柯拉先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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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碎碎地写完了,本来想等到506柯罗日再发,还是先发了吧。
比起现代Paro,更像是转生后无记忆的两个人,31岁剪辑师柯拉松X18岁高中毕业罗这样。因为罗10月才过生日所以文章里还是未成年!
车祸和冰下救人发生在柯23岁、罗10岁的时候。被柯拉松从冰河里捞出来之后,罗就自觉了喜欢的感情,一直忍到高中毕业。柯拉松则是开门看到18岁罗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觉得罗说的【齿轮已经被我破坏掉了】可以用很涩的方式来理解。
希望转生后的柯罗不再遭遇痛苦,所以唐和特拉两家都过着平和幸福的日子。多弗知道柯拉松的性取向(柯拉松有找他相谈),也知道罗对柯拉松的心意(自己观察出来的),一直以来作为哥哥带着饶有兴趣的态度旁观。他的原则是不过问也不插手,但是当罗主动向他申请到柯拉松的房子借住时,愉快地将事态向前推了一把。
柯罗万岁!
停电 2
“柯拉先生,我回来了。”
手机照明的光线由远及近,打乱了柯拉松的思绪。他听话地固定着抱臂姿势坐在地上,现在大臂已经有些发僵。房门旁边出现少年模糊的轮廓。
“屋子的电闸没有问题。但是我在检查时碰到了凯撒,他说这一片街区都停电了,似乎是附近道路施工的缘故。凯撒一直拉着我抱怨说他家里的实验设备都停了,放培养皿的冰柜温度无法调整,一整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泡汤,要去找斯摩格理论一番。”少年轻声笑了两下,“没有办法,今天就先睡吧。”
凯撒是住在隔壁的奇怪科学家,和多弗交情不浅,柯拉松一直怀疑他们在私底下研制什么游离在法律边缘的东西,但又不想对哥哥的事情打探太细。斯摩格则是这一片辖区的警长,新人时期柯拉松还带过他一年。当然,城市规划的问题并不归斯摩格管,但凯撒和他有点过节,两个人的气氛总是剑拔弩张。
把这些历史因缘放在一边,柯拉松苦笑着说。
“现在我可以动了吗?”
金色眸子从黑色刘海下瞥了他一眼。
“柯拉先生这句话很容易招人误解。”
误解?柯拉松脑子转了几转,反应过来罗说的是什么后,脸上猛地一阵燥热。
自从罗搬进来之前的那次对话以后,两个人再没有讨论过柯拉松的性取向问题,罗更是从未对柯拉松开过身体方面的玩笑。罗似乎不仅仅是对同性的话题不感冒,对感情相关也毫无兴趣。柯拉松对女性的审美不甚了解,但罗的五官端正而清秀,又是相当少见的金瞳,就算告诉柯拉松,罗在中学时有过两位数的恋爱经历,他也不会吃惊。他曾经有几次想在气氛比较轻松的时候像长辈关心晚辈一样和罗聊聊恋爱话题,但最后总是选择了退缩。
他原以为两个人会像叔侄那样自然地相处,但罗身上散发着的某种气息让他不敢靠近。当罗洗完澡后从浴室里走出来,上衣和裤子都穿得好好的,然而发尖在颈部滴落的水痕、被热气染红的眼角、短袖下的手臂肌肉线条,在少年健康肤色的衬托下格外清晰,柯拉松只能默默地转过视线。强调对罗没有兴趣的人是他。但他不得不承认罗全身散发出的极度吸引人的魅力。
他用浑水摸鱼的笑容和适当的回避在两个人的关系中设置了一枚又一枚齿轮,勉强为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寻找到了平衡方式,跌跌撞撞运行到现在。
而在这个停电的夜晚,似乎那些齿轮也遭遇了停转,有什么逐渐开始发狂。
少年此刻正蹲伏在他身边,捡起几本书,又传来沙沙的声音。罗好像在用小型扫帚和簸箕清扫地面。
“等我清理完这些玻璃,柯拉先生就可以动了。但也不要动的太激烈。”
少年仰起头,金眸里现出调皮的笑意。很显然,那些含义暧昧的字词并非源于偶然的巧合,而是一种刻意的选择。
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有点太得寸进尺了。柯拉松沉下了脸。
“别开这种玩笑。”
地板上闪亮的碎光已经全部消隐无踪。罗把玻璃碎片仔细包好,放在了一边,半跪在柯拉松身边。
“柯拉先生从来不和我聊这种事情。因为把我当小鬼看待吗?”
“这不是该和你讨论的话题。”
“为什么?如果我说我对感情方面不了解,想听柯拉先生讲讲自己的经验呢?”
“你应该选择合适的对象。比方说,去和同龄人多接触一下?‘草帽当家的’,‘尤斯塔斯当家的’,或者是比较熟识、聊这些话题不会被人家当做性骚扰的女性同学。和他们无论是交流经验,还是发展感情,都比和我更合适吧?”
听到这些话,罗渐渐面露不悦。少年低着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突然撑起身来,上前一步跨坐到了柯拉松的身上。惊吓之中,柯拉松的右手向后撑去,刹那间指尖一凉。他起初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秒后,食指腹部传来逐渐渗出的痛意,他轻轻吸了口气,看向自己的手指。
食指指尖上一道被玻璃划出的血痕。与此同时,罗用一张纸垫着,伏下身从柯拉松身后夹出了最后一块破片,气息擦过柯拉松的耳边。
“抱歉,我没有看到那里还有碎片。是我的错。”
罗握住柯拉松的右手手掌,像慢动作一样把他其他手指按进掌心,然后张开嘴,把流血的手指含进了双唇之间。柯拉松顿时全身僵硬。
“罗……”
“这样做是最快的。”罗一边含着他的手指一边说,舌尖轻柔地掠过伤口,柯拉松感到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等一下,罗,这不卫生……而且我可以自己来。”
“不卫生还自己来?自相矛盾。”
柯拉松实在不知道今天罗在想什么,试了几下,罗顽固地握着他的手掌,让他没法把手指从少年温暖潮湿的口腔里抽出,只好继续忍耐着这种酷刑。窗外,月光从云层里露出,洒上罗的剪影,在罗的发尖,耳廓,肩膀披上一层轻纱。他能看清少年金色眸子中亮晶晶的光。
他知道,罗在捉弄他。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罗在这个夜晚突然决定对原本两人心照不宣的某个界限发起挑战。
罗,明明是更加内敛的一个孩子。